不反电影的VR不是好社交

过去的一周,开始是财新报道证监会打算叫停上市公司跨界定增,其中涉及互联网金融、游戏、影视、VR四个行业;紧接着又是证监会发言人于两日后现身辟谣。其间引发的股市波澜姑且不提,VR产业的资本风口地位倒是得以再次坐实。

在目前VR硬件基本成熟的情况下,资本催熟的重点自然也落到了VR内容生产之上。于是,国内VR产业内的发布会几乎令人应接不暇,可谓你方唱罢我登场;当中颇引人注目的便是影视巨头优酷在爱奇艺之后的战略发布会。不同于爱奇艺对于“生态”这一概念的凸显,优酷着重强调了自身与优质VR内容团队的合作——譬如,与狮门影业合作开发《分歧者2》、《饥饿游戏3》的VR版。

正是此一关涉具体内容的细节,让我想起了电影史上的种种:《阿凡达》之后,不少经典电影被重制为3D版,如《泰坦尼克》;彩色电影出现后,电影大师小津亦重拍了《浮草》;更不用提有声电影出现后对默片所造成的冲击。这样的联想至少足以提醒我们两件事情:第一,技术的发展能在某种意义上重新定义电影;第二,被重新定义后的影像不一定还叫做电影,比如电视。事实上,优酷选择《分歧者》和《饥饿游戏》这种游戏属性很重的影片来做VR重置本身就是颇为谨慎的举动——VR天然地更亲近游戏而非电影。

具体就我目前了解到的VR电影拍摄方案而言,为了营造沉浸式的体验,它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全景式的摄影(无论此一全景式是通过对称的4个机位来实现,还是正在开发中的一体化器材);并且也都步伐一致地选择了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为的是尽可能避免场景的跳接,进而避免因场景的不连贯和切换所导致的观众的“出戏感”。这事实上宣告了VR电影与蒙太奇之间的决裂。

那么,没有蒙太奇的电影是可以想象的么?答案是肯定的。在电影史上,尤其是早期电影里,你能找到非常多的实例——除了卢米埃尔兄弟的短片,还有很多对于戏剧舞台的记录与呈现。只是,问题在于,你能想象今后所有电影都没有蒙太奇么?

初看上去,这样提问显得有些极端——毕竟,以当下来看,3D电影尚且未能一统天下,况乎VR。但做出这样的假设却是有益的,它能帮助我们直抵某些问题的核心,也是电影的核心:电影是什么?

电影理论家巴赞曾以此为题,写过一套两卷本的书。即便如此,“电影是什么?”这个问题也依旧如同天问。造成此种境况的理由无他,正是前面曾提及的:电影自诞生之初就与视觉呈现与视觉传输的技术发展息息相关——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普屏到宽屏到3D……每一次的技术变革都或多或少地修正了电影某一维度的定义,更不用说由此开启的拍摄层面的诸多可能。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电影史的此种变迁,大体可以看作是加法,在增加和丰富电影的多样性与可能性;与此同时,VR电影的拍摄却更像是在做减法,减去了蒙太奇,减去了场面调度,并对剧本和演员都提出了更单一而苛刻的要求。

这样的减法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一个正在发生的现象是:剧场/话剧演员因此“重获生机”——由于VR电影需要尽可能地“一镜到底”,这对那些习惯了cut的电影演员而言无疑是一种挑战乃至灾难。如果把剧场看做电影的起源,那么VR电影像不像同样源自剧场的另一种视觉媒介呢?VR电影会不会是被技术所唤醒的剧场的新一次萌芽,其生长出的很可能是本质上非电影的东西呢?我们只是出于惯性称之为VR电影,出于影视业的火爆本能地要去对接。我个人更倾向于去掉VR电影的“电影”这一后缀,让电影的归电影,VR的归VR;而将电影与VR做某种并置,却也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一新生的视觉媒体。

在德勒兹对电影的论述中,有两个核心词汇在此显得异常关键:时间和运动。如前所述,VR在某种程度上要求了一种“静止”,取消了电影中的“运动”;而电影中的“运动”又直接对应于所谓“电影时间”。希区柯克曾这般说道:(拍)电影的诀窍就在于把某些时刻延长、某些时刻缩短。于是,我们看到,一方面希区柯克的这句话道出了“电影时间”对于电影的核心程度;另一方面,VR中的时间却因为将剪辑最小化而无限接近于真实世界中的时间。在此基础上,如果我们对VR进行一种拆分的话,reality所对应的是时间,而virtual的是空间。关于这一点,结合Facebook所做的Social VR发布与Google最新发布的Tlit Brush演示视频就能有更好的理解。

在Facebook的发布会上,Oculus试图呈现的是:戴上VR头套后,人们就可以抛弃“肉身”和现实世界,在虚拟的空间里互动。于是,远在地球两端的Facebook CTO 麦克·夏洛菲尔(Mike Schroepfer)和Oculus的成员米克尔·布斯(Michael Booth)同时出现在了伦敦大笨钟附近,并完成了一张自拍。相比之下,Google所带来的发布更具工具性一些,而其视觉呈现却比Facebook华丽得多,似乎在戴上了VR头盔之后,人人都能借助Tlit Brush以一种随时保有立体感知的方式迅速画出自己心中的图像与设计,并且画出的成品还能经由网络进行分享和展示。

无论是Facebook还是Google的演示,时间的流动均与真实世界同步,而空间则彻底变成了cyber-space。真实的空间被替代、乃至取消。并且,cyber-space的虚拟特质使得它能够去拥抱资本主义体制对于速度的终极追求——通过数据实现空间的传输:真实空间是无法被传送传输的,虚拟空间则可以,只要网络带宽满足传输流量的需求;再加上虚拟空间仿真程度的完善,我们甚至不难想象能实现从纽约到阿拉斯加的瞬移。那么,一个可能预见的未来是:今后的某些旅行是可以通过VR设备进入虚拟空间来完成的。我想,我们都不得不佩服扎克伯格毒辣的战略眼光。

或许还应该做出进一步区分和讨论的,是所谓前VR时期的cyber-space和VR来临后的cyber-space。在VR技术进入日常之前,cyber-space的存在仅是基于互联网或物联网,也是需要想象的;而在VR技术进入日常之后,cyber-space的存在则变成了可体验的——人们不再需要去想象一种类似于黑客帝国中充溢着二进制数字的网络空间,而是能切身体会到某个具体的情境。VR直接作用于感官,中间不再需要经过想象这一环节。想象,也因此位于被取消的边缘。

一个需要表明(clarify)的立场是:我并不认为VR作为新的视觉媒介将全面取替电影的存在,或者说影视最终会全面VR化;百年光影,积淀下的是令人难以割舍的视觉魅力——作为一个喜欢默片的人,目前为止我依然更享受电影所带来视觉体验。也因此,我更愿意把VR当做未来的某种新日常,就像电视之于电影。只是,当VR足以在社交领域带来一个可以被体验的cyber-space之时,我更加关切的是:在此一虚拟空间之中,是否也同样存在一种空间的政治,而此前能左右真实空间的“power”(福柯意义上的)在虚拟空间中又将演化出怎样的重新分配,编织出怎样的权力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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