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家中国VR电影团队齐上阵，能否堆出下一个卡梅隆？

手持荧光棒行走在一条狭小阴暗的通道里，在行走间环顾四周，发现背后的人一脸惊恐的表情，转回头去，有一只手正在从前面的一扇窗户里伸出来……导演徐林向《三声》展示了他的VR作品《探异者》。

▲《探异者》

在理论上和很多人的期盼里，VR技术将为人们打开一扇大门，开启一种更为奇幻且趋近现实的梦境体验。

“你看那个花，空中飘的花，那些小的东西，那种真实感，那种奇妙感，是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它再造了一个奇幻的现实，它是个真的，它是个现实，但是是一个奇幻的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导演高群书觉得从3D到VR，其魅力在于一定要让观众舒服，具有一定的触碰感，仿佛身临其境。

▲高群书

VR电影该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据徐林所知，国内已经有大概200多家团队在进行VR影视内容的制作，但真正的VR体验感在现有的技术和团队条件下依然很难做到。

现在的VR电影制作者们在制作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VR电影该如何讲故事。“写VR剧本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所有东西的前提就是你要知道你想让观众看什么戏，这个是最大的一个挑战。”徐林说。

“当他走到一扇窗前，他的表情有变化的时候观众会下意识地看，他看到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表情，这个时候观众会被你想要的那个方向吸引。观众就会看着这个窗户打开，一只手伸出来，看完对话，对话以后这个主视角的方向紧接着出现了LOGO，然后紧接着又是主视角的两个人的对话。”

徐林向《三声》记者解释为什么要设计文章开头的那个场景，“这是一个逻辑的连贯，只有这样你才能保证你一直带领观众在看。”他认为如此的设计是考虑到VR的特点，在剧情和人物的设定上面要有三强：全景感强、体验感强和空间感强，要给观众留下足够的节奏和空间。

▲VR影视内容的观看画面

徐林的观点与Oculus创意导演Saschka Unseld的观点是一致的。 Unseld曾对媒体说道，“一旦你激起观众兴趣，他们会自觉寻找剧情。不过你会失去对观众关注点的控制，这个问题得花点时间来克服。”

于是，尽管在Oculus短片《迷失》的早期版本中，观众看向枝叶或月亮时分了心，没有注意到一个庞大的隐形手臂才是故事主题，但是创作者留出了40秒让观众寻找到了方向。

谷歌公司负责VR电影的导演Jessica Brillhart在她的文章中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即VR内容的叙事者应该是观众自己。

“创作者唯一希望做到的，应该是给这些玩家一个最佳的实验性世界，这样玩家们在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他们自己的记忆会刻画出一个强大且深刻的故事。如果玩家能够在情感和精神上领会到了创作者的意图，那么就是个大大的意外惊喜。”

与Brillhart一样，包括徐林在内的很多人认为，未来VR电影的一个非常理想的状态是，“整个的故事在这个场景中是共同发生着，走向不同的结局。可能有无限条分支，观众和观众之间还会产生一些互动。”

“如果VR就是360度（视频），那没有意义”

作为国内最早涉足VR领域的著名导演之一，高群书坦言，“如果VR就是360度（视频），那没有意义。”根据他的介绍，在拍摄VR电影时，高群书并不会使用360度的拍摄办法，“首先我们使用3D摄影机拍，一次性最少用八台3D摄影机，还是控制在120度。”

▲全景拍摄设备

相比VR游戏、VR电影应该具有很强烈的电影属性。“首先它必须是个电影，跟游戏区别开，它是个VR的电影，它不是别的电影。所以说你还得尊重电影的属性，你再往前提高到VR技术，大逻辑照这个方向去走。”高群书说。

例如VR电影的理想状态应该是在特殊的电影院播放。“这个东西必须是专门的影院，就跟当年的3D和IMAX必须用专门的硬件，还有包括座椅，包括你的环境，都得专门地改变和设计。”他认为通过VR眼镜观看电影内容解决的是低端娱乐的需求，就像现在院线电影和DVD的关系一样，“一个电影你放到网上，做成DVD，都可以，但是最终最好的呈现还是电影院的呈现。”

高群书的《美女罐》会先做一个3D电影，但是其中会设置有一段是VR电影。3D电影和VR电影会是两个剧本，VR部分也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两者人物一样、主轴一样，“但是3D放的时候你还是3D的，VR放的是VR的。”

在接受《三声》专访时，高群书总结了VR电影的三个特性：

第一，纪实性。“它没有取消进度的拼接，没有蒙太奇这一说，它就是一个真实的，不是一镜到底的问题，真实的发生在眼前面前的一件事情。”

第二，交互性。“它在视觉上，包括观众和电影的关系上，是一个交互型的。3D、IMAX不管多么清晰，你也是在看，你没法进入，它这个就是进入，身临其境。”

第三，电影性。“必须是一个电影，而不是别的，不是电视节目，不是演唱会，也不是看的MV，它必须是个电影，符合电影的特性，戏剧性、故事性。”

VR导演、制作人董宇辉的想法和高群书有相似之处，他认为，在现阶段传统电影和VR电影是可以共荣共生的，在做VR大电影条件还不成熟的时候，与其拿VR电影炒作，不如开创一种VR电影的中间形态，“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的传统的电影的优势在于叙事，传统的VR电影优势在于身临其境的体验，他们可以两者可以这样平行发展，互为补充。”

但是，在VR电影的标准上，董宇辉却认为现阶段应该宽容一些，考虑更多元化的内容。“不以参数论英雄，只要我们能做出让观众叫好的优质体验就是好的VR电影。我们现在为了整个产业的发展，我们VR电影需要百花齐放优秀的VR体验，我们可以根据用户体验需求，建立多种、几种VR视频电影标准。”

VR电影还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

无论是为VR眼镜制作内容的陈导演们，还是为影院制作VR电影的高导演们，都认为VR电影与技术的结合会更加紧密。

“VR前期拍重要，后期做更重要，实际上是用它所谓的实时的东西完全靠技术手段来做的，它的奇幻的现实感是靠技术来做的，而不是靠真正去拍，拍的都是素材。”高群书说道。根据《三声》的了解，高群书这部VR电影的技术支持将由一家澳大利亚公司完成。

徐林把VR拆分开，描述了艺术和技术的结合，“传统的视频就是R，技术就是V，把这两个东西做在一起才行。”他认为专业的VR影视制作团队，首先应该是在影视方面要专业，然后这个团队要懂技术，不一定是专业技术人员，最起码要懂技术，要能用好这个技术。

令人感到尴尬的是，VR电影现在依然是一片空白，没有成熟的理论指导艺术和技术应该怎么更好的去结合。

“VR的电影拍摄没有理论的支撑，所有的传统的蒙太奇、所有的剪辑理念，所有的机位、构图、灯光美工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全部被打破了。你一定要为VR诞生新的理论，新的手法，新的技术，新的理念。”徐林说。

理论需要从平时的实践中总结积累出来，所以用于拍摄VR电影的技术的成熟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理论的成熟。

徐林对现在技术水平的认识是，“整个行业都觉得这个行业VR成熟可能是在3到5年之后。其实我觉得VR的成熟之路非常的漫长，可能远远长于这段时间，只是3到5年之后我们可以真正的做一点什么。”

“有时一个镜头就要研究一个礼拜。在常规的软件里面做可能两三个小时就搞定了，放在VR上一个礼拜也不能做得好，因为没有一个成型的方案来做。得靠一些开发者自己去做，有的时候国外有一些小的东西自己去发现，然后去把它搞过来，再去用。”

很多VR影视内容团队都会遇到拍摄内容的选择问题，他们找不到一台成熟的机器，不需要太多的考虑就可以让他们像使用常规的单反一样进行拍摄和创作。在国内使用最为广泛的GoPro拍摄方案也存在明显的瑕疵，一是缝合线很多，二是全自动拍摄的GoPro难以精确得把握拍摄的参数。

以感光度为例，GoPro只能把ISO感光度调到一个阶段，但是在这个阶段内它会自动地上下浮动。所以每一个镜头会出现感光度不一样的问题，因为这边是阳光，那边是阴天，或者是那边没有阳光，两边的光就会差别很大。

这样的技术现状导致VR电影拍摄的周期要远远长于传统的电影，“一个常规项目可能比如说拍一个星期的常规影视项目，要拍VR的版的话就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你用GoPro的话搞不好你要用上一个月。”

正如推出了全景视频解决方案“Go！Pano”的七维科技创始人殷元江对《三声》记者所说，VR影视内容的制作对于大多数团队来讲都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兰亭数字制作的VR电影《活到最后》一共12分钟，一天半就完成拍摄了。但前期准备和后期剪辑加起来，花了整整六个月时间。

“VR 电影拍摄的过程很简单，技术也不难掌握，不过真正需要不停打磨的其实是排除拍摄的准备环节。”兰亭数字联合创始人庄继顺表示。

VR电影会走出下一个卡梅隆吗？

这样的技术局限会让一些大牌导演产生很深的顾虑，不愿进行尝试。庄继顺总结出了一个规律：“30岁到35岁，有一定的传统影视经验，同时对科技圈或者创新领域极度关注的极客范儿青年导演最适合。”

对于这些青年导演来说，刚刚兴起的VR电影中蕴藏着大量的机会，极有可能会从他们中走出下一个卡梅隆，下一个斯皮尔伯格，就像当年彩色电影或者是蒙太奇出现的时候，产生了一大批理论家一样。

高群书是一个对于电影新技术和新型拍摄方法充满好奇心的人。他告诉《三声》记者为什么试水VR电影，“我在意和考虑市场，更多地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我们这些老导演得向卡梅隆那些人学习，如何让市场变得更鲜活，更往前走，而不是现在简单的迎合做个什么东西，有10亿、20亿票房肯定不是我们学习的方向，我们要学肯定往包括《变形金刚》那个方向学习，这种方向必须有新技术支撑。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中国电影到底将来会怎么样？目前这种繁荣对中国电影有什么意义？”

作为这些青年导演中的一员，徐林对VR的信心来自于乐观的市场预期。“VR用户的基数增长很快，我们现在大概不管是中度重度浅度用户还有这种VR的用户已经到了1000万以后，这个是有人统计过的。重度用户可能大概在100万左右，就是每一周可能看3次以上。我相信这些人如果给他更多内容的话他会更积极的去看。”

VR内容面临的另外一个问题是难以向C端用户收费，因为依靠并不成熟的内容向用户收费，极有可能导致整个市场的衰落。在一段时间内，将更多依靠B端用户的支持。而最近优酷和爱奇艺在VR领域的大动作也为VR内容创作者们带来了更多的信心。

在爱奇艺的VR计划中，他们准备率先在10个高热IP上全面实现VR化，开放100个顶级IP进行游戏合作开发，联合300家合作伙伴共同打造全球最大中文VR真生态，在未来12个月内协助国内外VR硬件厂商共同发展1000万VR用户。

优酷同样公布了自己的VR战略，通过与全球制作公司、明星展开合制或版权合作，与产业链硬件合作伙伴联盟，以及投入VR基金等举措，推出优酷VR平台，并宣布将与产业链合作伙伴一起一年内拓展3000万VR全景用户。

大平台的介入可能会加速VR电影产业链的运转，但是作为一种变革性的媒介技术，成熟期并不会来得太快，毕竟传统电影发展到现在用了一百年。特别是对于电影内容生产能力和心态依然存在问题的中国市场，当VR技术大潮蓬勃兴起却并未真的到来时，谁在追寻梦想？谁又在制造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