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引发的父子“战争”
内容速读:
早上7时,一夜未睡的畅占亭疲惫地回到家。这一夜,儿子畅文博又上网吧通宵打游戏去了。畅占亭骑车找了几十家网吧也没能找着。 畅占亭刚躺下,儿子回来了。14岁的畅文博顶嘴道。畅占亭冲到儿子面前,给了两个耳光。2006年1月11日下午,在厦门举行的中国游戏产业年度大会上,当畅占亭作为家长代表,上台说起自己辞去工作,用四年时间帮助儿子摆脱网络游戏的“毒瘾”时,原本有点吵闹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早上7时,一夜未睡的畅占亭疲惫地回到家。这一夜,儿子畅文博又上网吧通宵打游戏去了。畅占亭骑车找了几十家网吧也没能找着。
畅占亭刚躺下,儿子回来了。妻子亮开嗓门儿骂:“你还知道回来?你爹找了你一夜……你说是游戏亲还是爹亲?”
“爹不亲,妈也不亲,游戏最亲!”14岁的畅文博顶嘴道。
“我忍了两年多没打你了!”畅占亭冲到儿子面前,给了两个耳光。
“我都忍了十几年没打你了!”嘴角淌着血,个头儿和畅占亭差不多高的畅文博居然还了手。三个人一时都愣住了。
待畅占亭反应过来,操起一张铁椅子向儿子砸去,妻子伸手一挡,椅子擦着畅文博的头飞过去,把门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儿子犯了错,而我对待他时,犯了更大的错。”2006年1月11日下午,在厦门举行的中国游戏产业年度大会上,当畅占亭作为家长代表,上台说起自己辞去工作,用四年时间帮助儿子摆脱网络游戏的“毒瘾”时,原本有点吵闹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畅占亭是河南洛阳人,曾从事会计工作,夫妻俩生有一儿一女。这个普通的四口之家,一直过着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但自从4年前,上小学6年级的儿子接触到网络游戏后,“一切都变了”。
2002年初,畅占亭发现儿子放学总是很晚才回家;零花钱要了再要;考分越来越低。他几经追问没有结果,便开始跟踪儿子。“终于让我在网吧逮到了!“畅占亭回忆道,“我没多想,拉回家就是一顿暴揍。”
儿子边哭边求饶,表示不再打游戏了,可一转身,又溜到了网吧。于是,畅占亭对儿子的体罚也逐渐升级。
“开始只是甩两巴掌,后来用毛线针,皮带……最重的一次,打断了这么粗的扫帚棍子。”畅占亭比划着,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O字形。
高压之下,畅文博乖了几个月。由于学习落得太多,2002年6月,他没考上重点初中。9月,畅占亭把家从郊区搬到市区,花了一笔钱,把儿子送进市区的一所重点中学。
初一上学期,畅文博的表现还不错,并当上班里的英语课代表。但从2003年2月起,畅占亭发现儿子的学习成绩又开始急剧下跌。追问之下,畅文博承认又玩起了网络游戏。
“我非常生气,又开始揍。可后来揍已经没有用了。”在一次体罚之后,儿子离家出走了,给畅占亭留了张字条:“我怕被你打死。我走了,不要找我。”
第二天,畅占亭惊魂未定地把在姑姑家睡了一夜的畅文博接回家中。从此,畅占亭再也不敢对儿子进行体罚了。
体罚的路走不通,畅占亭开始“经济封锁”。可为了打游戏,畅文博“会想尽一切办法弄钱”。
他拿着同学的书向父亲要钱,谎称是借同学的钱买的;放学路上有一家菜市场,畅文博说要帮家里买菜,可拿回家的菜总是缺斤少两;有一次,夜里三四点钟,畅占亭睡得正熟,突然被硬币掉到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他发现畅文博正从自己的衣服里“偷”钱。
“当时真的绝望了,想想随他去吧,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到18岁就赶他出去打工。”畅占亭回忆道。
就在此时,畅占亭偶然发现了儿子的日记,日记中写道:“我经过网吧,里面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向我召唤,我情不自禁地溜进去……我怎么这么混蛋,管不住自己,看着爸爸那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日记中还多次出现:“这是我最后一次玩了,最后一次……”
看完日记,畅占亭哭了。他终于意识到,儿子对网络游戏的依赖不仅是贪玩那么简单,这已成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2003年9月,畅文博已深坠网络游戏“陷阱”不能自拔。白天,他在教室趴着睡觉,放学后便去网吧通宵打游戏;他也不缺钱了,把玩出来的游戏虚拟装备卖掉换钱;由于学习成绩太差,畅占亭不得不让他留了一级。
与此同时,畅占亭咬牙辞了工作,“专职”对付儿子。他读了大量教育学和心理学的书籍,做了十几万字的读书笔记,并开始转变以往简单粗暴的教育方法,学着对儿子“赞扬和肯定”。
一次,儿子玩了个通宵,回来后,畅占亭很和蔼地招呼他吃饭,并借机问:“为什么要通宵玩?”
“通宵价钱便宜呀!”
“你真懂事,知道省钱。可这样身体会弄坏的。”
“不省咋办?白天那么贵,你给我钱?”
“中!不但给,我还陪你玩。”
畅占亭不是说着玩的。他真陪着儿子去了好几次网吧,并让儿子教他玩游戏。
“那些东西我哪玩得来,我只是想进入儿子的世界,让他先接纳我,才有可能沟通。”畅占亭解释自己的动机。
但此时的畅文博,心里只有游戏,完全不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被畅占亭跟了几次后,畅文博一到网吧,就借着上厕所,摆脱父亲的跟踪。畅占亭就又一家家的网吧找,找到后也不发脾气,搬张椅子坐在边上看。
有一次,畅文博玩累了,就躺在网吧的椅子上睡。畅占亭脱下外衣给他盖上。可儿子醒来后,把衣服甩到父亲的脸上:“你烦不烦?走开!网吧有暖气哩!”
“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我还得忍着赔笑脸。”畅占亭闭上眼,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段不快的记忆甩掉,“满网吧都是上瘾的孩子,那么多像我一样束手无策的家长,有谁能帮助我们?”
相关研究资料表明:全国网民每月直接与网络游戏相关的支出为10多亿元,对电信、IT等行业的间接贡献高达180亿元。在市场如此利诱下,网络游戏产业像上足发条的猛兽,吞噬了无数缺少自制力的未成年人。在中国2600多万的网络游戏用户中,像畅文博这样的网络游戏成瘾的少年高达260万之多。
畅占亭近乎绝望了。他意识到,自己是在与一个“不义”的产业作战。他曾打电话到一家网络游戏公司投诉,对方告诉他,公司只负责开发游戏,孩子的事应该找当地政府和网吧管理者。
他挨个儿找网吧老板“理论”:“政府明文禁止未成年人进入网吧,你把我儿子的机器关了,不然我举报你。”
“我才不怕你举报,没后台谁敢开网吧。有本事管好自家孩子,别在这儿吵我做生意。”网吧老板回敬道。
他打举报电话,接电话的人表示,对网吧接待未成年人要严肃处理,“罚他个倾家荡产”。但被投诉的网吧照样营业。
他到学校寻求老师的帮助,可老师只丢给他一句话:“你的孩子没救了。”
畅占亭辞职后,家里仅靠妻子一人的收入,“吃了上顿没下顿”。起初,妻子很恼火,嫌畅占亭不养家,又管不好孩子。2004年下半年,在持续争吵了很长时间后,畅占亭控制不住情绪扇了妻子一耳光,而他的脸上也留下了妻子指甲的抓痕。
随后,就爆发了文中开始的那一幕。整整一个星期,家里谁也不和谁说话,气氛降至冰点。
冷静下来后,畅占亭的反思更触及本质了:“现在少年宫成了培训中心,学校成了考试中心,老师忙着升学率,家长一门心思望子成龙……你说说,孩子除了玩游戏还能玩什么?”
从那以后,畅占亭有意地去发现儿子的兴趣点,然后陪他一起做。
有一天,畅占亭发现儿子在翻英语辞典,他一问,畅文博很不情愿地说,打游戏时碰到一些英语单词,看不懂。畅占亭眼睛一亮:儿子曾经是英语课代表,对英语还是很有兴趣的。
于是,他开始请求儿子:“教我说英语,中不中?”
“不中!你说普通话都说不清楚。”
“不懂才要学,我做你的学生。”
“……好吧。”
洛阳的牡丹广场有个英语角,畅占亭天天拉着儿子去那儿找老外对话。慢慢地,畅文博和一个老外交上了朋友,他开始不大往外跑了,天天在家等着老外的电话。
2005年春节,一个同学从新加坡回来,送了畅占亭一本《弟子规》,说背这本书对孩子做人很有帮助。
开始时,畅文博不肯背:“考试又不考。”
“人家说了,这是做人的根本。”
“那你为啥不背?”
“背!一起背!”
畅占亭开始和儿子一起背《弟子规》,他记性不好,儿子读两遍记住的东西,他要读五遍十遍,儿子背完后,过来“嘲笑”他,他也笑哈哈地不当回事。父子间的感情缝隙在逐步弥合。
不知不觉间,畅文博的学习成绩开始明显上升,他花在游戏上的时间明显少了。畅占亭暗自庆幸。可到2005年的暑假,情况又出现了反复。
“放假了,能不能去打游戏?”
畅占亭很担心,但转念一想,孩子能征求自己的意见,“这是多大的进步啊!”
“可以,把作业做完。”畅占亭痛快地答应。
畅文博一玩又是四五个小时,下午3点以后才回家。畅占亭顶着骄阳,每天给儿子送盒饭,畅文博终于顶不住了:“爸,我回家吃饭,再不打这么长时间了。”
自此,畅文博一天比一天提早回家,偶尔有反复,畅占亭也笑眯眯地从不责怪。终于有一天,畅文博上午不到11时就回家了。
“爸,我以后再不打游戏了!”
畅占亭冲儿子笑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回房间后,他用被子蒙住头,哭了一下午。
如今,畅文博的生活完全恢复了正常,上初三的他正在全力备考重点高中。
“想考个重点大学……我英语这么棒,以后出国留学应该没问题吧?”电话那头,畅文博笑着问我。
慕名而来的家长踏破畅占亭家的门槛。他干脆在家开了个班,教家长们怎么和沉迷网游的孩子“作战”,每次收费10元。他正打算把这几年的经历写成一本书。
“我现在没收入,希望这本书能多卖些钱,供儿子上大学。”但转而他又说,“可书要卖得好,就说明还有很多家长和孩子还没得救,想到这儿,我就难过。”